莫凡昏迷了八天后，终于醒来。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，眼神呆滞，可对于小莫三人来说，这已是上天巨大的恩赐！

    接下来就是稳定期的治疗，虽然三人仍要照顾莫凡，但是和之前的心情大不一样，起码睡觉的时候，可以睡的踏实一些了。

    老陆说白天的时候不让金科来了，他一个人可以照顾，但是金科不同意，仍然每天都会抽空过来，给莫凡喂喂饭，和他说说话。

    虽然莫凡回应的都是嘶嘶呀呀的声音，像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，可是金科仍然乐此不彼，仿佛能听懂莫凡说的话一样。

    于是在病房里总会有这样的奇怪甚至诡异的对话：

    “不就是晚来一会儿么，你急什么？单位有点儿事儿，我总要处理完才行吧？”

    “怎么，是不是太烫了，我已经很小心了，你要是不满意，我让老陆喂你？算了吧，老陆为了你都辞职了，就别总麻烦他了行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说小莫呀，他还好，就是总惦记你。我跟你说，这小子太没心没肺了，你得了这么重的病，他竟然还能胖了五斤！”

    “干啥，你要下地啊，还是等等吧，人家小孩都是先学会走才会跑的，你起码也要能动才行啊……”

    大夫说，如果恢复的好，莫凡以后也许可以拄着拐杖行走，这成了三人奋斗的目标。

    莫凡虽然有意识，但是身体无法动弹，生理排泄也控制不了。每天老陆不但要为他进食，清洗身子，按摩肌肉，活动肢体，还要为他清理排泄物。起初小莫不让老陆做，老陆说这有啥，雅心小时候的尿布戒子，我都给换洗过，还在乎这些？小莫无声地握着老陆的手，眼睛红红的。

    这些事情本来应该由他做，但是多数时候，都让老陆代劳了。

    有一天小莫搂着老陆，说，“老陆，幸亏有你在，真好！”老陆只是笑笑。

    莫凡的治疗终于告一段落，这个夏天也即将过去，只是天气依然炎热。小莫三人经过协商，决定让莫凡回家疗养。

    那天办完出院手续，当小莫推着轮椅走出医院，莫凡坐在轮椅上不停地发出嘶嘶的暗哑的声音。也许他早就想出院了吧？

    出院以后，莫凡和金科都住在老陆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，这样不但照顾莫凡方便，小莫每天下班回来，还可以搭金科的车。每天几乎同吃同住，一起出入，这四个人，更加像一家人了。

    莫凡平时吃不了多少东西，但是多了金科一人，几人的伙食量加大了。每天老陆和小莫轮流做饭，为了节省时间，有时候会多做一些饭菜，然后吃现成的。夏天天气热，食物坏的比较快，老陆决定买个新的冰箱以便冷藏食物。

    最后冰箱是金科买回来的，他在苏宁电器有认识的人，买东西直接按批发价。当搬运工人把冰箱抬到屋里时小莫老陆两人才发现，这冰箱有些太大了，足足一人来高。

    金科笑着说，要买就买个好的，这个冰箱功能多，质量又好！

    莫凡出院后过了几天，小龙小雪一家又来看了莫凡一次，大伙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，算是庆祝莫凡健康好转。小龙还在这住了几天，帮着照顾莫凡，后来因为家里有事，这才回去。

    莫凡本就胖壮，得病之后整个人显得圆圆的，坐在轮椅里的时候，像是个巨大的婴儿。每天莫凡会醒几次，然后又会睡去。金科苦笑着和老陆说，“你看他现在多享福，像个孩子一样，吃完了睡，睡完了吃，根本不懂得人间疾苦。”

    在几人积极又细心的照料下，莫凡身体渐渐有了好转，手指和右腿可以有小幅度的晃动，脑袋也可以轻微的摇晃，只是说话仍然没有改观，依旧依依呜呜的像个孩子。但是这仍然让小莫几人感到高兴，起码看到了希望，有个盼头了。

    就在三人乐观地等待着莫凡好转的时候，问题又来了。

    有一天金科替换老陆照顾莫凡，当他像往常一样喂莫凡进食的时候，莫凡怎么也不吃。金科用勺把流食送到莫凡的嘴边，莫凡仍然不吃，食物顺着莫凡的下巴往下淌，弄得衣领上都是。

    老陆发现之后赶忙给莫凡擦拭干净，然后对金科说，“还是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金科沉默着把碗勺递给老陆，当老陆给莫凡喂饭的时候，莫凡就乖乖地吃了下去。

    本来金科以为莫凡是因为老陆照顾他时间长，所以对他更信任，可是当小莫也可以顺利地给莫凡喂饭的时候，金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金科又给莫凡喂饭，这回莫凡的反应更强烈，嘶嘶地声音像是毒蛇吐信，似乎要攻击金科一样。

    金科不管不顾，仍然心平气和地给莫凡喂饭，这回莫凡更加激动，本来无法动弹的胳膊有了微弱的晃动，像是要抬起手来赶走金科一样。

    金科终于沉不住气了，咣地一下把饭碗摔在地上怒吼道：“姓莫的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，我告诉你，你休想！”

    老陆赶忙过去拦住金科，软声软语地安慰着他。小莫沉默地捡起饭碗，拿到厨房去清洗。

    金科越想越难过，终于气的哭了出来，沙哑着嗓子指着莫凡说道：“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赶我走！我告诉你，你瘫痪了，我照顾你！你不能走道，我背着你！你死了，我给你披麻戴孝，我给你守灵！就算我死了，墓碑也和你立在一起！莫凡，我告诉你，你这辈子别想再离开我！”

    金科近乎咆哮般对莫凡吼道，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。

    莫凡在轮椅上发出呜呜的悲鸣，眼角慢慢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。

    金科见状，上前扑在莫凡的腿上，同样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老陆受不了这样难过的场景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到卧室里，坐在床上，低头叹息。

    小莫本来要拿拖布擦净金科摔在地上的食物，可是当他进屋看到金科趴在父亲腿上痛哭的时候，小莫死死地拄着拖布杆，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，无声地摔在地板上，让人揪心不已。

    后来金科再给莫凡喂饭，莫凡终于乖乖地吃了下去。从那天开始，金科没事的时候就守着莫凡，寸步不离，睡觉的时候也是在他旁边，握着莫凡的手，他才能安心睡着。

    私下里老陆对小莫说，看到金科这个样子，既欣慰又担忧。欣慰的是莫凡病成这样金科依旧不离不弃，作为同志，实属难得。小莫也很赞同，然后又问老陆担忧什么。

    老陆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小莫，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头各自飞，更别论咱们这些没有束缚的同志。金总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，对你爸也算是仁至义尽。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要是有一天他受不了这样的生活，离开了你爸，过他自己的生活，我希望你别怪他！”

    “恩，老陆，你说的这个我也懂。说实话，他能照顾我爸这么长时间，我已经很感激了！那天他对我爸说的那些话，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出来的，我当时听了都感动的不得了，我相信，他可以说到做到！”

    “恩，你这么想，我就放心了！”

    之后莫凡再没有闹过，像个极其听话的孩子一样，乖乖的吃饭，乖乖地接受几人的照料。

    时间就这么到了九月份，虽说时至金秋，可哈尔滨的天气依然很热，似乎这个夏天太过贪婪，不但吞掉了春天，还要占有秋天，继续肆无忌惮地燥热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