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前一天下午，天气闷热，刚吃过冰西瓜，我在家里一张一张地看总结过的卷子。我没敢多想吃饭那天的事情。高考在前，容不得我想。就在这时，我听见有人在门外叫我名字。郭小语！郭小语！是麦小熊的声音。听语气好像很愤怒。
我感到很奇怪，他这么大火气干嘛啊。
我出去的时候，我妈也跟了出去。
麦小熊气冲冲地站在门外，看到我，说，去小学操场，我有话想问你！说完他就走了。
我妈看了我一眼，说，明天就高考，有什么事等考完试再说。别理他。
长这么大，麦小熊也没这样跟我说过话。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。我跟我妈说，妈你先进屋吧。我一会就回来。
我妈执意不听我的。我说，妈，我求你了。听了这话，我妈知道我急了，不情愿地进去了。
走到小学操场的时候，麦小熊等在那。
我走过去对着麦小熊说，有事，你就说吧。
麦小熊的脸上抽搐着，他狠狠地看着我，特别愤怒，可他的愤怒里面还藏着一股忧伤。我心里一下就空荡荡的。
麦小熊走过来，我闻道他身上一股酒气，他抓住我肩膀说，小语，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!麦小熊比我高半头，他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看着我，可是他内心好像很痛苦的样子。
我被蒙在鼓里，确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可是我迎着他的眼神说，我不知道！我不是故作坚定。是因为我真的坚定。我只是有些难过，他居然会这么对我说话。
难道要我说么！他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，我的肩膀被他使劲拧着。
我有些糊涂，我说，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。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觉得眼前的这张脸好陌生。
他说，好。我问你。他瞬间低下了头，然后又抬起来。我听到他咬着牙挤出那几个字，吃饭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白静做了！
听到这句话，我脑子几乎僵掉了。脑子里忽然明白了点什么。
可我没有说话，心里又突然苦笑了一下。不管发生了什么，你怎么能怀疑我，我可是陪着你长大的郭小语。可是眼前的他竟然不能完全相信我，居然还跑过来反问我。麦小熊，我能做出这种事么！
告诉我！到底有没有！他的脸燃烧着耻辱，狠狠地发问，拼命地摇着我的肩膀。
你说话！她都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！
我看着他的眼睛。我不相信这是我记忆里的麦小熊在和我说话。他问出的这些话也让我觉得他可怜，让我觉得他狼狈，让我觉得他愚蠢，让我觉得他之前口口声声称兄道弟不过是个幌子。我不要说话，紧闭着嘴唇。只是看着他，任凭他撕扯我。
我的沉默让他快疯了。他用手掐我的嘴巴企图让我说话。也是枉费。
说不说！他用了很大的力气。
我很疼，可是我还是不说话。我心里凉透了。我不知道白静都跟他说了什么。他相信白静的信口开河也就罢了。我很心酸的想起来小时候，要是谁欺负我。他敢把人家绑树上一夜。可是现在你居然怀疑我！我是你兄弟啊！麦小熊你瞎了眼么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你不了解我么！我是不是那种人你心里一点估量也没有么！
我始终紧闭着嘴唇。牙齿被他捏得疼得不得了，嘴里有一股血腥味。我感到嘴角很痒，开始流温热的血。但我仍旧是不开口说一个字。
我看到麦小熊哭了。他是看到我的血心疼了吧。我心里又苦笑了一下。他突然一把把我推开，抽泣起来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，他哭得跟个无助的孩子一样。我心疼了。可是，我无法原谅他怀疑我。打我可以，骂我可以，怀疑我不行！我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让我说话，因为我从来不对他撒谎。只要我开口，他就能知道真相。可是我不开口，和我的自尊相比，我宁愿让他痛苦，因为他为了一个女人怀疑我！但我们可是快二十年的兄弟！二十年！而那个撒谎的女人此刻应该再跟看笑话一样看我们。
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！为什么！他开始哭诉，你喜欢小美，我就把小美让给你。可是你怎么能他说到这里又拽住我胳膊，说，不行，今天你必须亲口告诉我！必须亲口告诉我！…
他发疯了一样摇我，大喊，你说不说！我仍旧不开口。他捏住了我下巴，把我的脸托起来，依旧不依不饶的问，他的手开始用力，我感觉骨头都快碎了。可是我一点也不挣扎，我听不到任何声音。我只是看着他的脸，那张我上课，下课，起床，睡觉想过无数次的脸，那张扭曲变形的脸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所用的力量，那力量足以让人疼痛难忍。他最后问了句，小语你说不说！别逼我！
他被我的沉默折磨的彻底丧失理智，可我对他失望了，依旧死不开口。这时他一个耳光狠狠的抽了下来。他打的很重，我几乎摔倒在地，眼前一片漆黑，左耳被他打得耳鸣起来。我感觉左脸一下一下的发热膨胀。可我一点也不觉的疼。
但我被他的行为彻底击垮了。他开始对我动手！我没有哭出来，因为我知道眼前的这个麦小熊再也不是我记忆力的麦小熊了。
他背对着我说，你走吧。我们以后再不是兄弟了。
呵，兄弟？兄弟能做到这份上？我心里暗暗地对他说，对。麦小熊，我们以后再也不是兄弟了。我踉跄着站起来，拍拍身上的土。头也没回，转身走了。
一路上，那些委屈自己成全他俩的镜头在脑子了晃来晃去。可我抑制自己，不要想，我告诉自己，明天就高考了。不为别人也为自己。
回到家的时候，我洗把脸，悄悄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，关上门。我打开自己没看完的卷子。这时我妈敲门说，小语，我给你热了杯牛奶。
我说我不喝。不用了。
我妈推门进来了，执拗端到我面前。
哎呦，我说我不喝，您出去吧。我伸手去推我妈手里的杯子。杯子突然掉在地上砰地摔碎了，牛奶撒了一地。世界忽然静下来。
我妈低头就开始拣玻璃碴，我看着挺心疼的。我说妈，对不起。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。您先出去吧。
我妈把门关上，出去了。
我蹲下来拣没拣干净的玻璃渣，开始哭了。被麦小熊撕扯的时候我没有哭，回来的一路我也没有哭。我咬着牙撑到刚才，可是我被撕裂的感情终于慢慢渗出血来。我感觉到了疼。我哭出了声音，从来没有这样哭过。嘴里的伤口依旧疼。可是，可是我还是爱他！可他却不是昨天的麦小熊了！我现在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麦小熊的音容笑貌，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出去打麻将，他来到我家墙外面陪我聊天聊了大半夜。他曾经就是我的全世界。我小心翼翼隐藏保护的全世界。可是我的全世界被摧毁了。一切都烟消云散。我知道我们回不到从前了。